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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云山论道】第37期(人文经典阅读讲座)第13期:“多维阅读”下的《俄狄浦斯王》——兼谈西方人文经典

发布时间 : 2014-06-15 点击量:

主讲人:林玮生   记录:张思琦

3月14日晚上18:30至20:30分,林玮生老师在北二教219给英文学院的同学做了 “多维阅读”下的《俄狄浦斯王》兼谈西方人文经典阅读的方法的讲座。老师新颖的想法和与同学们的互动使讲座气氛热烈,同学们听的如痴如醉。以下是讲座的详细记录。

 

《俄狄浦斯王》是个希腊悲剧,世界著名的经典,今天我们来谈谈怎样阅读经典。《俄狄浦斯王》这个悲剧是索福克勒斯在公元前431年写的。他取材于希腊神话俄狄浦斯杀父娶母的故事。

先给大家介绍三个背景,一:“俄狄浦斯情结”。俄狄浦斯杀父娶母在今天的伦理社会听起来很可怕,可是在人类漫长的进化过程中,曾经有个时期,杀父娶母不是新鲜事。我们打开希腊神话,儿子推翻父亲的事情是常见的。所以我们不能以现在的眼光看待过去的事情,我们要回到孩童时期,用孩童的眼光读当时的经典,才能更便于理解。

二:“情结”——从情节到情结。当时的“父母”与现在的父母非常不一样,当时的“父母”非常不稳定。弗洛伊德有个设想,历史上,常常有这样的存在:几兄弟联合起来,杀死父亲而娶走母亲,这是动物群类的一种生成方式,这是当时的常见的“生活情节”。弗洛伊德的解读得到广泛的认同。俄狄浦斯原始生活的“情节”,经过岁月的洗刷,人类从乱伦婚姻到血缘婚姻再到一夫一妻制,杀父娶母的情节被制止,但是这种“情结”还存在,从“情节”变为“情结”。,过去的生活情节存在于大脑里,但我们自己意识不到,只有在做梦,醉酒的时候能够稍微感悟到一点。一个有趣的例子可以证明这一点。女孩子们都非常喜欢戒指,手镯,这是为什么了?曾经我们经历过抢婚时代,一个部落的男子用绳子把另一个部落的女子抢过来当妻子,随着时间的迁移,这样的情节消失,但是形式留了下来,人们结婚的时候喜欢在手上,脚上带上圈圈,慢慢的演变为今天的戒指。有个证据,结婚的“婚”,意思是在黄昏看不清人的时候把女子抢走。

事实上各个民族都存在俄狄浦斯杀父娶母的故事,因为人是从动物演变过来的。比如黎族《吞德剖》也叫“祖先歌” 【“吞”黎语是指“歌”,“德剖”指祖先】《吞德剖》 的大意:黎族祖先是天狗和婺[wù]女星结合降生于凡间的一对兄妹。后来哥哥杀父娶母,又与妹妹结婚,才繁衍了子孙后代。父亲被误杀,变成了五指山和万泉河;哥哥误娶母亲、妹妹为妻,衍生出了黎族文身绣面的习俗。所以希腊悲剧不只是属于西方的,它是属于全人类的。

三:神谕。有个一知识点,人类的三阶段论,第一阶段是神的时代,第二是英雄时代,第三是人的时代。在神的时代、英雄时代,人们把自然的规律、人的命运,归于神的掌控、神的意志,神把他的意志说出来,就是叫“神谕”。现代来说,是一种“未来学”,是一种科学的“算学”。它是根据当前一定的信息,对未来的预测,有一定的命中概率的。但在神的时代,人们认为神谕的概率是百之百,不管预测是否发生。

从三个方面的知识可知,《俄狄浦斯王》是索福克勒斯在希腊神话中有关乱伦时代杀父娶母的简单传说(大多民族都有这样的元素)的基础上,在英雄时代(乱伦禁忌时代)经自己扩充而创造的一个完整的剧本。

《俄狄浦斯王》的大概内容是,俄狄浦斯的父亲拉伊俄斯做错了事,害死了他的恩人的儿子,于是被诅咒,他也会被自己的儿子杀害。后来,拉伊俄斯还是成为忒拜国王,与伊俄卡斯忒结婚,并生下了儿子。他害怕诅咒,于是派人把自己的儿子丢到荒野里。可是,拉伊俄斯的儿子被牧羊人解救下来,成为忒拜的邻国科任托斯国没有子嗣sì的国王波里玻斯和王后墨洛柏的养子。俄狄浦斯长大后,因为德尔菲(Delphi)神殿的神谕说,他会弑父娶母,不知道科林斯国王与王后并非自己亲生父母的俄狄浦斯,为避免神谕成真,便离开科林斯并发誓永不再回来。在路上,他杀死了忒拜国王,也就是他的亲生父亲,并解开了斯芬克斯的谜语,当上了忒拜国的国王并娶了王后,也就是他的亲生母亲,还生了孩子。由于俄狄浦斯在不知不觉间犯下了“弑父娶母”的大罪,瘟疫和饥荒降临到了忒拜城。后来, 经过一番的“搜索”,俄狄浦斯最后知道他是拉伊奥斯的儿子,自己弄瞎双眼,而离开其家乡之国。验证了神谕的预言。

阅读有两个方法,一个是情节阅读,一个是主题阅读。做一个不很恰当的比喻,神的时代的人类相当于我们的学前时代,读的是童话书;英雄时代相当于小学时代,读的是故事书;人的时代是初中时代,可以读散文了。用两种方法解读《The shepherd boy and the wolf 》这个故事都可以,但用主题阅读法可以得到深刻的主旨。

《俄狄浦斯王》的情节很曲折精彩,引来了许多学者的解读。上次魏朝勇老师从情节上解读《俄狄浦斯王》,魏老师认为俄狄浦斯代表人的理性,人的理性是有限的,比不过神谕。在情节阅读里有个著名的解读,叫“过失说”,提出“过失说”的第一人是亚里士多德。他认为应该对悲剧里的人物进行好与坏的判断,他在《诗学》第十三章中说:“人物之所以遭受不幸,不是因为本身的邪恶,而是犯了某种后果严重的错误——当事人的品格应如上文所叙,也可以更好些,但不能更坏。”悲剧不应表现好人由顺达之境转入败逆之境,……不应表现坏人由败逆之境转入顺达之境。因为这既不能引发恐惧,亦不能引发怜悯,倒是会使人产生反感。”他认为悲剧是俄狄浦斯杀父娶母一手造成的。

用主题阅读的方法来阅读。戏剧的前身是仪式,戏剧主题的密码存留于仪式之中。仪式是先民企图影响自然进程的集体意愿,是人与神之间冲突的“对话”与“妥协”。人类学家已证明,希腊悲剧从酒神祭仪的母体诞生,其内容虽丰富多彩,但其基本主题依然与酒神祭仪一脉相承,是关于人与神/自然冲突的问题。从酒神祭仪演化而来的希腊悲剧,于公元前五世纪形成了举世闻名的范本。许多人都认为应该用主题阅读的方法进行解读,那么悲剧的主题就是命运,所谓命运,即是人在与神/自然冲突中失败而形成的一种屈服性观念。那么索福克勒斯写这个剧本是要体现情节还是要表达命运呢?大多数学者都认为是表达命运的主题,大部分希腊悲剧都是如此。国历史学家吴于廑(jin3)先生在论及希腊悲剧的精神实质时说:“悲剧家只能把阻遏人的自由意志的客观看做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,名之为‘命运’。在三大悲剧家遗留下来的作品之中,‘命运’总是贯穿全局的主题。” 这就是解读希腊悲剧的著名一说——“命运说”。俄狄浦斯(象征人类智慧)虽聪敏异常,能破解司芬克斯之谜,解救忒拜人于危难之中,自己却无法与命运抗争。他越是抗争,越是陷于命运的圈套,最终被神谕(命运)所言中。

为什么中国人命运感不明确呢?人们越是从事危险性大的职业,越容易有信仰。希腊人傍海生活,个体意识强,对命运非常敏感。

“命运说”有个属性:前伦理性。在希腊悲剧中,作为伦理评判的善与恶元素,尚未分裂为外在性的对立,而是以一种原始和谐的状态出现在同一个人物身上,我们无法对悲剧人物的行动进行道德评判。所以我们不能责怪俄狄浦斯。

当然结论是命运说更加符合原来文本的思想内涵。过失说、伦理说,是要被批判的。但一千年来,没有人敢于批判亚里士多德。因为他是伟人。

那么为什么亚里士多德提出过失说,而多数学者赞同命运说呢?《俄狄浦斯王》是个双时代文本,处于英雄时代末期,人的时代前期,即“轴心期”。“轴心期”有两个重要标志,一,世界性“圣徒时代”(即“先知先觉们”)的到来。在上述文明地区,几乎同时出现了一批伟大的精神先驱或先知贤哲,如希腊的苏格拉底、波斯的琐罗亚斯德、印度的释迎牟尼和中国的孔子(公元前551年~公元前479年 )等。二,出现了神话历史化运动。先驱们开始了对神话的改造工程,即以人的话语系统对神的话语系统进行的改造、取代,即神话历史化。民族的著名符号(包括元典等)是不能随便丢弃的,已经成了集体记忆符号,但在传承中需要根据新的时代认识水平、新的习俗,进行改造。比如大卫的雕塑是裸体的,但现在的羞耻观已经不允许光明正大地裸体,所以人们给大卫穿上衣服。神话伦理化是从神/英雄时代走向人的时代,各民族必须经历的一个文化共象。《吕氏春秋·察传》中记上孔子对“乐正夔一足”的“去神化”重释。“夔一足”被孔子诠释为“有夔一个人就够了”。还有另一著名例子是“黄帝四面”的神话传说。孔子同样对它进行理性化的解释。在《太平御览》卷79引《尸子》中载子贡问孔子:“古黄帝四面,信乎?”孔子说“黄帝四面”为“黄帝取合己者四人,[使治]四方,……此之谓四面也。”经孔子的理性化诠释,原本作为怪异神象的黄帝神话,成了“黄帝派人到四方治理天下”。

“过失说”是人类文明在转型期的符号重释,不是解读,而是改读。作为立于两个时代中间地带的先觉者,亚氏并没有从读主题的方法,而是采用读情节的方法,抛出了在当时看来非常另类的“过失说”。他从情节中人物的具体行径,评判了悲剧人物的“过失”以及悲剧人物的“善恶”。亚氏对希腊悲剧所蕴含的命运主题不可能一无所知,但他对命运主题采取一种回避、悬挂的态度。作为一个先知先觉,他肩负着人类时代转型时“符号改释”的沉重的使命,即对“人与神共舞”的悲剧进行了去神化。伦理学的演进大概划分为三个阶段:“前道德”阶段、“二元道德”阶段与“人类道德”阶段。“道德”的第一阶段是“前道德”阶段,即崇力(包括崇“命运”阶段)。道德的第二阶段是出现“二元道德”(善恶)。依据这个尺度,希腊悲剧基本处于前道德阶段,剧中人物的善与恶元素还只是一种隐在性的对立,但在时代的转型期,亚氏将这些因素急不可待地提取出来,进行放大,使之成为外在性的对立。他被誉为西方伦理学的奠基人,因为他率先把神的文本改读为人的文本。

亚氏抛弃了希腊悲剧的“命运说”,以先驱者铁肩担道义之势,挑起了对悲剧神话伦理化的历史重任,为人类符号在时代转型期的重释立下了汗马功劳。

亚氏之前,人们在谈到悲剧时很少涉及悲剧人物的“好坏”问题, “人”还匍匐在神谕的预言之中,“人”作为世界的主体还没有被提出,亚氏的“过失说”唤起了人作为历史主人公的意识,从某种意义上说,是将人从神的巨臂中解救出来。从此以后,事之成败,自己担当,英雄做事,不再归咎于命运。同时,我们也应该看到,亚氏的“过失说”存在不少局限,这些局限就蕴藏在它的伟大之处。首先,本来希腊悲剧是“命运”主题而架设的一个文本,但却以“伦理”用情节进行解读,其中的牵强附会必然出现。俄狄浦斯所犯的“过失”均是不自觉的、不是出于个人的意志。相反,面对神喻,他小心翼翼,但最终还是逃不出命运的魔掌。这种过失是人无法避免的,不是出自人的意志,用“过失说”进行归因,其逻辑性是值得怀疑的。这种大刀阔斧的“武断”改释,是用所谓的“因果”之刀对“非因果”之文本进行削足适履,使希腊悲剧文本增植着“异己”的意义负荷。其次,希腊悲剧的一个重要属性是“善恶同体”,即剧中人物善与恶因子还没有形成外在性的对立。亚氏将这些因素过早地提取出来,进行扩展与夸张,有拔苗助长之嫌。当我们用善恶二元的伦理观来解读,透视悲剧中的人物行动时,用“美德”、“公正”、“好人”、“坏人”去评判,显得歪歪扭扭、牵强附会。亚氏是这样,孔子也不例外。这或许就是神话伦理化或理性化的共同局限。

尽管如此,他们的功劳也是不可磨灭的。

接下来是林老师对西方人文经典阅读的几点感想。(一)学外语的同学要“透过汉语看原语”。汉译语“悲剧”是希腊语为Tragoidia,它应该叫“严肃的命运剧”。(二)不受轻易受大师的一言片语所左右。比如黑格尔所言,悲剧是“善与善的冲突”。悲剧是没有善恶的,所以不要盲信大师说的话。特别是当下借助出版社媒体,现在著名的学者一大堆,但名著却寥寥无几。哈佛大学的校徽由三本书组成,前两本是打开的,后一本是盖下去的,意味着我们要追求真理,也要打倒整理。(三)外语专业较为重视“视听说”(眼耳嘴),但少用“脑”,这一情况必须修补。最好的方法是阅读自己特别喜欢的人文经典。林老师送大家一句话:使自己令人刮目相看的一个方法是善于从世界人文经典中吸收养料。

讲座最后,一位同学发表了自己的看法。她认为不同的时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,不能简单地判断谁对谁错。